戀兔絮語
by bluefighter
95.11.28
雨簾落得淅淅瀝瀝, 天陰陰地寒, 青草地敎雨水澆灌後, 碧青青嫩瑩瑩地閃著珠光, 可我那親愛小兔瑟瑟蜷在水泥灰台一隅, 張著兩隻黑溜滾圓的睛珠四下覷著.
"哈囉!" 輕喚, 拍兩下手裡握著 一袋兔兒糧草, 他倏地抬頭, 雙眼亮睜, 隨撲撲騰騰蹦上前來-- 這室內與室外地界之交, 是他從來不曾踰越-- 再進來些, 再進一吋:我要他棲止於無雨之境; 是誰說過兔子受不得水? 一面解開袋口, 他已急虎虎地作勢欲縱, 三兩番半人立舞著兩隻小小的前爪. 袋口向下一傾, 他整只小腦袋便幾乎要沒入, 等不及食糧灑落. 輕輕節制地搖倒出一捧和著乾秣, 穀片, 還有不知什麼花果揉成的櫻紅茶褐玉翠丸子, 他便喀嗤喀嗤忙和著啃嚼起來. 但他一股勁兒猛揀幾口, 忽又停下靜靜咀嚼, 兩隻黑圓的瞳仁烏漆漆閃著靈光, 若有所思, 又像警覺地諦聽, 或者瞧著. "赫隆隆隆--" 一陣轟天裂地響動, 老舊電梯門摧枯拉朽地巍巍抖抖滑開, 他猛可兒一個哆嗦, 脖頸一灰溜, 耳朵登時聳了個尖兒, 連咬嚼的動作都嗄然中止. 我軟語慰他: "不怕, 不怕的, 你只管吃!" 半晌, 他方像放下心似地四下稍一張望, 重又恢復方才歡快神情, 熱熱鬧鬧吃將起來. 好一會兒, 又是"赫隆隆隆--" 一串巨響, 他再度警敏停下, 豎耳, 瞪眼, 提防著什麼也似. 我燃一根紙菸, 蹲到他身旁: "來吧, 我陪著, 你放心吃你的, 沒事兒!" 哄上半日, 他才能再度埋首回他香甜的食料, 繃緊的背脊線條亦復放鬆. 可這回, 換了 "嘁, 嘁, 嘁, ......" 斷續輕響, 由遠而近, 且近欲至眼前, 他又停住, 且整個兒機伶伶彈了一冷丁. 清掃的大叔走近至我們跟前, 一雙褐舊半筒膠鞋立在目光前半寸之距, 兔兒彷彿躬身欲躍, 又強抑住這股子衝動, 靜靜伏臥, 不食不動. 大叔執一柄長鋏, 貓腰幾個起落清撿了垃圾筒, 探頭望了望外邊滴答連翩的雨幕, 半自語半向著我嘟嘟噥噥: "噢......這雨......外頭沒法兒掃......" 發了會子愣, 便掉轉身邁開蹣跚步跨下梯級離去, 嘁, 嘁, 嘁......漸行漸遠. 這兔兒似乎專心數了幾拍, 聽得聲小, 於是又搖著小腦袋歡快地從事他的應份.
我心中升起一股不捨: 這膽弱的兔兒, 稍越雷池一步, 蹈足原不屬於他的領地, 便風吹草動俱要驚弓, 凭是不在近傍的電梯門, 抑或步至跟前的腿腳, 都要擾他沒法兒安生吃ㄧ頓飯; 可, 兔兒生來總是羞怯張皇的罷? 我會守著你, 護著你, 你放下心來慢慢嚼, 緩緩嚥, 莫要噎著-- 上一回不睬我的氣且先撂一處去, 這當口不與你計較, 這當口, 還是忍不住要疼你, 溺著你!
96.01.16.
他兀自埋首, 一絲兒抬眼瞧你的動作亦無, 食匣裡堆滿別人致贈的食料-- 相較於你的餽與, 你以為-- 顏色是單調的深草綠, 嗅起來既不香甜, 想必嘗起來亦更不美味. 他俯首咬嚼津津有味, 全然不分心片刻拿眼往你飄上一飄, 枉然你就在他近前一肘之距; 喚著他, 你知道, 你的呼喚並不過分殷勤, 甚至偏向過分不殷勤的那一邊, 可難道餵養者還需低聲下氣? 你沒打算嗟來食, 可更不情願為來食者嗟-- 所為何來? 為的豈非祇是那個戀字?
昨兒見你猶熱火著撲撲騰騰躍上前, 遶著你踝脛打旋子, 跟前跟後, 差些兒沒把整只小腦袋塞進飼料口袋; 你常笑他: 真要鐵了心袋口一收, 便將他整個兒拎走, 屆時他便真正只屬於你, 再不消分享別人的撫摩, 別人的豢養, 任何, 任何一丁點兒難以消受的別人的示好, 今兒翻個面就冰冷冷不睬人?
你最愛的詩人嘗云: "......究竟你對我的愛是怎樣的? 是如同雞豆蓮肉: 有雞豆時吃雞豆, 有蓮肉時吃蓮肉, 有愛時"吃"愛......我要我的愛於你是陽光空氣水......" 對這悠然獨居頂樓的兔兒-- 他遺世, 亦入世, 他吃草, 吃葉, 吃別人的奉獻, 當然, 有你在時, 也吃你的"愛"; 你不是他的陽光空氣水, 你沒那麼要緊-- 他心裡鏿亮得狠!
他自在地著你疼, 而他並不以為那是討求, 他祇是自然出現在你面前, 教你忍不住拿出什麼來寵惜他, 而他並不拒絕, 偶爾選擇掉頭離去. 即或下一秒鐘回頭, 他也絕沒有乞憐的神氣, 定定拏那兩隻晶潤黑亮睛珠瞅你: "管你愛理我不理?" 於是你再度招架不住!
95.11.28
雨簾落得淅淅瀝瀝, 天陰陰地寒, 青草地敎雨水澆灌後, 碧青青嫩瑩瑩地閃著珠光, 可我那親愛小兔瑟瑟蜷在水泥灰台一隅, 張著兩隻黑溜滾圓的睛珠四下覷著.
"哈囉!" 輕喚, 拍兩下手裡握著 一袋兔兒糧草, 他倏地抬頭, 雙眼亮睜, 隨撲撲騰騰蹦上前來-- 這室內與室外地界之交, 是他從來不曾踰越-- 再進來些, 再進一吋:我要他棲止於無雨之境; 是誰說過兔子受不得水? 一面解開袋口, 他已急虎虎地作勢欲縱, 三兩番半人立舞著兩隻小小的前爪. 袋口向下一傾, 他整只小腦袋便幾乎要沒入, 等不及食糧灑落. 輕輕節制地搖倒出一捧和著乾秣, 穀片, 還有不知什麼花果揉成的櫻紅茶褐玉翠丸子, 他便喀嗤喀嗤忙和著啃嚼起來. 但他一股勁兒猛揀幾口, 忽又停下靜靜咀嚼, 兩隻黑圓的瞳仁烏漆漆閃著靈光, 若有所思, 又像警覺地諦聽, 或者瞧著. "赫隆隆隆--" 一陣轟天裂地響動, 老舊電梯門摧枯拉朽地巍巍抖抖滑開, 他猛可兒一個哆嗦, 脖頸一灰溜, 耳朵登時聳了個尖兒, 連咬嚼的動作都嗄然中止. 我軟語慰他: "不怕, 不怕的, 你只管吃!" 半晌, 他方像放下心似地四下稍一張望, 重又恢復方才歡快神情, 熱熱鬧鬧吃將起來. 好一會兒, 又是"赫隆隆隆--" 一串巨響, 他再度警敏停下, 豎耳, 瞪眼, 提防著什麼也似. 我燃一根紙菸, 蹲到他身旁: "來吧, 我陪著, 你放心吃你的, 沒事兒!" 哄上半日, 他才能再度埋首回他香甜的食料, 繃緊的背脊線條亦復放鬆. 可這回, 換了 "嘁, 嘁, 嘁, ......" 斷續輕響, 由遠而近, 且近欲至眼前, 他又停住, 且整個兒機伶伶彈了一冷丁. 清掃的大叔走近至我們跟前, 一雙褐舊半筒膠鞋立在目光前半寸之距, 兔兒彷彿躬身欲躍, 又強抑住這股子衝動, 靜靜伏臥, 不食不動. 大叔執一柄長鋏, 貓腰幾個起落清撿了垃圾筒, 探頭望了望外邊滴答連翩的雨幕, 半自語半向著我嘟嘟噥噥: "噢......這雨......外頭沒法兒掃......" 發了會子愣, 便掉轉身邁開蹣跚步跨下梯級離去, 嘁, 嘁, 嘁......漸行漸遠. 這兔兒似乎專心數了幾拍, 聽得聲小, 於是又搖著小腦袋歡快地從事他的應份.
我心中升起一股不捨: 這膽弱的兔兒, 稍越雷池一步, 蹈足原不屬於他的領地, 便風吹草動俱要驚弓, 凭是不在近傍的電梯門, 抑或步至跟前的腿腳, 都要擾他沒法兒安生吃ㄧ頓飯; 可, 兔兒生來總是羞怯張皇的罷? 我會守著你, 護著你, 你放下心來慢慢嚼, 緩緩嚥, 莫要噎著-- 上一回不睬我的氣且先撂一處去, 這當口不與你計較, 這當口, 還是忍不住要疼你, 溺著你!
96.01.16.
他兀自埋首, 一絲兒抬眼瞧你的動作亦無, 食匣裡堆滿別人致贈的食料-- 相較於你的餽與, 你以為-- 顏色是單調的深草綠, 嗅起來既不香甜, 想必嘗起來亦更不美味. 他俯首咬嚼津津有味, 全然不分心片刻拿眼往你飄上一飄, 枉然你就在他近前一肘之距; 喚著他, 你知道, 你的呼喚並不過分殷勤, 甚至偏向過分不殷勤的那一邊, 可難道餵養者還需低聲下氣? 你沒打算嗟來食, 可更不情願為來食者嗟-- 所為何來? 為的豈非祇是那個戀字?
昨兒見你猶熱火著撲撲騰騰躍上前, 遶著你踝脛打旋子, 跟前跟後, 差些兒沒把整只小腦袋塞進飼料口袋; 你常笑他: 真要鐵了心袋口一收, 便將他整個兒拎走, 屆時他便真正只屬於你, 再不消分享別人的撫摩, 別人的豢養, 任何, 任何一丁點兒難以消受的別人的示好, 今兒翻個面就冰冷冷不睬人?
你最愛的詩人嘗云: "......究竟你對我的愛是怎樣的? 是如同雞豆蓮肉: 有雞豆時吃雞豆, 有蓮肉時吃蓮肉, 有愛時"吃"愛......我要我的愛於你是陽光空氣水......" 對這悠然獨居頂樓的兔兒-- 他遺世, 亦入世, 他吃草, 吃葉, 吃別人的奉獻, 當然, 有你在時, 也吃你的"愛"; 你不是他的陽光空氣水, 你沒那麼要緊-- 他心裡鏿亮得狠!
他自在地著你疼, 而他並不以為那是討求, 他祇是自然出現在你面前, 教你忍不住拿出什麼來寵惜他, 而他並不拒絕, 偶爾選擇掉頭離去. 即或下一秒鐘回頭, 他也絕沒有乞憐的神氣, 定定拏那兩隻晶潤黑亮睛珠瞅你: "管你愛理我不理?" 於是你再度招架不住!
